【流螢】

 

 

  流螢的生命很短暫,卻很努力地發出最為璀璨的光亮,用盡生命,也在所不惜。

 

 

01

  

  那年冬天,那日,京城迎來了第一場雪,紛飛。

  在某一處宅子的後門,許多人正在搬運著幾袋商品,接連不斷的,袋子繫著很緊,卻從那袋子露出的黑痕可以猜測出袋子裡是何物,那是對於此棟宅子的主人在冬天最為重要的東西。

 

  「火爐火爐。」

  「列將軍讓人送了好幾個過來了,我已經在宗主房間擺了三個。」

  「炭炭炭炭炭,銀絲炭還有沒有。」

  「上等的也送來了幾車,應該夠用一個冬天了吧?」

  「藥來了藥來了,可是宗主沒醒怎麼吃藥。」

  「你問我我問誰啊!去問晏大夫。」

  「蘇哥哥,在睡覺,不吵。」

 

  屋內,幾個人忙得團團轉,又是加炭加火爐又是加棉被的,整個廂房裡既熱且悶,不說有幾個人都出汗了,但沒有人因此放下心來,只因為這房裡的溫度和房間的主人此刻的溫度正巧相反,冷得讓人心驚。

  「晏大夫,你瞧瞧,宗主這到底……」黎綱看著床上的那人,明明是捂著厚厚棉被的,卻還是冷得直打哆嗦,這些年來從沒看過自家宗主發作起來這般嚴重的樣子。

  晏大夫仔細在重要穴道插著銀針,額上的汗都流了下來,黎綱替他擦了擦,避免影響到晏大夫的療程。

  數道功夫之後,晏大夫將銀針一一拔起,看著床上之人終於平順下來的氣息,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我早說過了,不准他多看多聽多想,不聽醫囑病能好才怪。」晏大夫冷哼了一聲,然後對黎綱和甄平吩咐道:「這些天,不准他多看多聽多想,我就不信天塌下來沒人扛著就要他梅長蘇一人獨撐。」

  說完又重重冷哼了一聲,然後拿著醫箱踏著重重的腳步走出去了。

  黎綱和甄平兩個人面面相覷,這哪一邊他們都沒法得罪。

  「看來還得我們不分時辰地盯著宗主。」黎綱看著甄平,「只是如果有重要消息的話,到底要不要和宗主說?」

  「你問我也沒有用,要是像上次衛崢還有靜妃娘娘的事情,總不能不報告吧?」甄平永遠記得那次因為耽誤告訴自家宗主,而造成後續多大的問題,「真要我說的話,不如就去問太子殿下。」

  「這、這不好吧?」黎綱有些遲疑,雖然之前太子殿下確實是有交代過,宗主也只是微微笑沒有反駁,但是他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你就選一個吧!要不就是呈報宗主,然後讓他思慮過甚又發作,要不就是告訴太子殿下,誰讓宗主都不聽我們的話。」甄平聳聳肩說。

  江左盟宗主之下二把手之一大小瑣事無一不包的黎綱陷入了兩難,這一邊是自己獻上所有侍奉的主子,而另一邊則是自家主子非常信任且用一切去守護的太子。

  上次因為讓還是靖王的太子殿下誤會了宗主,宗主吐了血又大病了一場,他和甄平簡直不能更後悔──縱然梅長蘇並沒有責怪他們,只因為他們一心為的是他,並沒有將蕭景琰放在同等的位置看待,自然在梅長蘇面前,其他人都得給靠邊站。

  「那宗主生病的事情……」黎綱突然想到這件事。

  「我剛剛請列將軍轉達了,畢竟東宮不比以前的靖王府進出方便。」甄平看了看躺在床上虛弱的梅長蘇,「太子殿下大概晚一點會過來吧!」

 

  梅長蘇睜開眼睛的時候,毫不意外的,在他的床榻前坐著一個穿著朱紅袍不知正在看著什麼的人,而且還緊緊皺著眉,像是在煩惱什麼事情,然後大概是感受到他的視線,那個人看向了他,是蕭景琰。

  「醒了嗎?」放下卷宗,蕭景琰走了過去摸了摸梅長蘇的額頭,「燒終於退了。」

  「你怎麼來了?」本來想撐起身子的,卻被蕭景琰給阻止了。

  「別起來,先這樣躺著,我讓人去拿熱好的藥。」蕭景琰走出房間,然後又走了回來說道:「黎綱他們告訴戰英,讓戰英再轉告我的,要是他們不說的話,你應該是不打算告訴我的吧?」

  「又不是什麼大病,不過是老毛病而已。」梅長蘇虛弱的回答。

  「我聽說了,晏大夫要你好好休息,但你卻沒好好休息,又在想些什麼。」蕭景琰略皺了皺眉頭,看著梅長蘇越顯單薄的身體,就算房內已經放了三個火爐,但人卻怎麼也溫暖不起來,讓蕭景琰越想眉頭越緊,「小殊,赤焰軍一案已經平反,該做的我們都已經做了,你還有什麼好煩惱的呢?」

  梅長蘇低頭不語,他已經習慣了琢磨太多事情,凡事都要去設想任何可能的結果,最後就是思慮過度讓自己的身體撐不下去。

  他自然知道大家都擔心他的身體,就像當初藺晨擔心他因為平反冤案後,一口氣鬆了下來,人反而倒了下去,事實上卻沒有,但是他的身體到底能夠撐多久,他自己也說不準。

  藺晨說只要好好調養,一定會有辦法的,於是回去瑯琊山找尋靈丹妙藥,就是為了延續他的生命,就在藺晨離開的隔天,他就因突來的高熱而倒下了。

  「小殊,你究竟在擔心什麼?」蕭景琰心裡著急,但卻又知道面前之人的性格,「你說出來,總是有商量的方法,你不常說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嗎?」

  「呵。」梅長蘇輕笑,「你還記得我以前說過的話。」

  「那是當然,你的事情我哪有一件是不記得的。」蕭景琰說,然後就看見梅長蘇臉色一黯。

  「但你當初並沒有認出我來,認出梅長蘇就是林殊。」梅長蘇說完之後才覺得後悔,他看見蕭景琰那話說出口的瞬間臉色變得僵硬,「我並不怪你,因為火寒之毒我相貌大改也不會武功,你認不出我來是應當的。」

  「……不應當的。」蕭景琰輕聲說:「霓凰、蒙摯和母妃他們都認出你來了,就我傻沒認出來,你怪我是應該的。」

  「我說了不怪你。」梅長蘇也不曉得自己剛剛為什麼要這麼說,在看到蕭景琰露出的表情後,他就更後悔了。

  就在氣氛變得有些僵的時候,黎綱適時的打斷了這氛圍,他端著剛熱好的藥走了進來。

  「宗主,該吃藥了。」

  蕭景琰伸手將藥接了過來,「我來吧!你先出去。」末了,還聞了聞藥的味道,然後皺了皺鼻子。

  黎綱遲疑了一下子,但在看到梅長蘇微微點了點頭之後,便依言退下了。

  「聞什麼呢?藥自然是苦的。」梅長蘇撐起了身子,靠在長枕上,本來是想要接過蕭景琰手上的藥,但被蕭景琰給避開來了。

  「我餵你吃。」從來就沒餵過人吃藥的太子殿下,拿調羹的手勢看起來十分的拙劣,拿到梅長蘇嘴邊,看見他遲疑的神色就想到,「我是不是該吹一吹,以免你被燙到。」

  最後,太子殿下很艱難的餵完梅長蘇一整碗藥──還有好幾滴藥汁滴落在床鋪之上,此時蕭景琰看見旁邊有一碟蜜餞,想著良藥苦口,喝完要嘴裡肯定都是苦的,就拿了個蜜餞直接放進梅長蘇嘴裡,很突然被塞了蜜餞的梅宗主沒被藥嗆到卻差點因為這入口的蜜餞給噎到。

  入口的蜜餞甜甜的,沖散了不少方才藥的苦味。

  「這好像是母妃幫你做的。」蕭景琰自己也拿了一個來吃,從熟悉的口味確認了製作的人。

  「靜妃娘娘最近還好嗎?」赤焰軍平反一事,若沒有靜妃在後宮把持著,或許還是能夠達到目的,卻沒有辦法這麼的順利,且一定會被皇帝所厭棄。

  「放心,父皇他不會傷害母妃的,再說,母妃也習慣過平淡的日子,是否受寵並不重要,當初若不是為了幫我和幫你,母妃根本不在意這些。」蕭景琰一臉無所謂的樣子,然後又拿了一個蜜餞遞到梅長蘇嘴邊,「再吃一個。」

  「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皇帝也定然不會為難靜妃的,也不過就是冷落罷了。」梅長蘇習慣性的磨蹭著床被。

  「因為你心裡其實是怪我的,所以才會這麼順的就說出口。」蕭景琰用自己暖熱的手伸進被裡握住梅長蘇冰冷的手。

  梅長蘇疑惑的看著蕭景琰,對於這麼突然的轉移話題,梅宗主表示跟不上。

  「沒什麼。」蕭景琰笑了笑,然後要梅長蘇躺下,還順便幫他綁將棉被蓋得緊緊的,「躺著吧!等等藥力發出來你就會想睡了。」

  梅長蘇閉上眼睛,他剛剛喝了藥,確實也已經想睡了,不過他忽然想到他剛剛一直想問的,蕭景琰剛剛到底是看了什麼在煩惱,不過還來不及問,他就因為藥力睡著了。

  看著梅長蘇變得安穩的睡臉,蕭景琰微微笑著。

  「從今往後,不想再讓你煩惱了。」從藺晨那邊,他知道梅長蘇的身體必須靜養,不然性命堪憂。

  對他來說,不管眼前之人是梅長蘇還是林殊,都是一樣的重要。

  只要是為他好的事情,他都會盡力去做。

  「只有你……我再也不想失去。」

  

  離開之前,他和黎綱說:「那件事情暫時先別告訴他,我自己會看著辦。」黎綱看起來有些猶豫,蕭景琰又說:「那件事情目前還沒有到無法收拾的地步,朝中還有很多人可以商量,況且我也不打算瞞他到最後,能瞞多久是多久吧!我只是不想讓他太多操心。」

  「是。」黎綱才答應下來。

  蕭景琰又深深了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內室,嘆了一口氣後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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